【《福音戰士》描繪的那些少年少女和大人們 | 盧斯達 on Patreon】
∞:續上篇 超渡儀式——福音戰士新劇場版:終
0 劇透
1 《新.福音戰士劇場版:終》超渡了一個受困的少年,結局是「少年」成長為「大人」。這整套中的青老角色群像自然也互相對照而藕斷絲連。劇中角色的人生困境,大部份都可以追溯到創傷童年。
2 碇真嗣童年喪母,缺乏母愛,父親也不給父愛,不能成為兒子的 role model;明日香童年喪母,而且經歷比起真嗣驚嚇;美里童年喪父,所以她戀上了爸爸一樣的加持。這些人的童年問題最後用二十多年去治療——悲傷的人要用一生來治療其童年。
3 美里在劇初的功能是扮演性感大姊姊,是個二十到尾的成年人。她也擺出能幹、獨立、樂觀的模樣,跟軟弱、遲疑、悲觀的真嗣完全相反,儼然是一個合格的「社會人」。美里應該是愛真嗣的,但那不只是男女之情。美里透過愛護真嗣,去憐憫過去那個無助的自己。在二人做「同事」的過程中,美里那個脆弱的年幼的自己跑了出來。
4 本來她處理童年創傷的方法,是建立一個很 tough 的新人格來移情,這應該一直管用,直至真嗣闖入她的生活,這個棉羊一般的孩子召喚出她自己的脆弱一面。她發現自己一面堅強是強裝出來的,當她脆弱時,仍想去依靠「父親」。雖然美里作為劇中主角的前輩,本應成為少年少女向上提升的 role model,但她仍然深受童年創傷困擾,她在劇中亦因此可視為另一個孩子。
5 加持良治比起美里,又是另一個層次。加持是整個系列都穿插其中的角色,以「成人值」而言,加持的程度應該和後來出現的真希波一樣。在福音戰士的漫畫中,有交代加持在真嗣那個年紀因為「第二次衝擊」而失去父母,後來又「為世所迫」而導致弟弟、朋友們被政府軍隊槍殺,加持的長大是背負這些人的犧牲,繼續長大,以強大意志力和手段滲透 Nerv 和 Seele,希望解開「第二次衝擊」的真正真相。
6 因為有這個強大的心理誓約,加持在劇中基本上不會情緒失控,不會陷入抑鬱,他是純粹功能性的,為達目標,不惜犧牲一切包括自己。但這不代表他沒有感情,他只是跨過了,他早就明白世界不是繞著自己轉。在人類存亡的問題前,他將自己放在次要位置。這就是大人。
7 加持的挑通眼眉貫穿新舊版。他跟美里在一起時,可能已知道了她問題出在哪裡,因為他早已研究過美里的家世和身花。但他也懂得「時間」,未到那個階段,她不會想得明白,不會走得出來。
8 加持當然是愛著美里,所以即使結束關係,他仍然遠遠關注和暗中幫助她。可能加持看出美里事實上也是一個受困的孩子,所以他囑咐真嗣幫他守護美里。這一方面是指加持為了對抗 Seele 根本不能跟她在一起,也是說作為成年人的加持了解到自己跟對方處於成年人和孩子的隔絕時空。加持可以進入美里的身體,但同樣是孩子的真嗣卻可以進入她的內心。
9 舊版宇宙,明日香愛上了加持,主動除衫都試過,但加持拒絕了明日香,並不斷暗示真嗣比較好。加持明白自己是成年人,而明日香心理上只是個孩子。孩子都是急於證明自己長大的,明日香想跟「加持先生」在一起,只是想證明自己已經長大、證明自己可以告別這個痛苦的現狀。是不是加持並不是最重要。加持太老辣了,他看到明日香,想到的應該是美里。美里也是這個狀態撞入她懷中,而當時他沒有拒絕,還沉了船,但又無能力拯救。加持拒絕明日香,自然也是撫慰了那個製造了遺憾的年輕版加持。
10 甚麼是少年少女的心理,甚麼是成年人的心理,在戲中是這樣定義的:少女少女充滿生命衝動(生命),而成年人擁有謀略和經歷 (智慧)。成年人以錢、科技和謀略建立了「社會」,這個「社會」製造了 EVA,但成年人駕駛不了 EVA,就像劇中的主角雖然實際上是庵野秀明,但畫面上故事上要以一個少年來代替。
11 少年少女可以驅動 EVA,因為少年人比起成年人更接近生命的源頭,更接近那種潛意識的生命衝動,少年人的立場總是更激進、更強烈和更簡單。所以「童兵」一向是游擊隊愛好的兵種,因為成年人可以輕易用謀略擺佈滿懷衝動的年輕人。成年人的自我已經調和了,立場和思想變得複雜,他們沒有強大的生命驅力。在動畫和電影中EVA 變強的時候,都是駕駛員的立場和衝動到達頂點時,也就是每個人「發細路仔脾氣」的時候。
12 劇情繼續發展,觀眾會發現他們「放飛自我」都沒有好下場,而是成為陰謀組織達成「人類補完」毀滅世界的工具。明日香駕駛的 EVA 被肢解、真嗣的初號機觸發了更多人的滅絕。推動劇情的其中一條脈絡是這些人的 「AT 力場」如何展開,又如何被利用再反噬自身。站在《終》完成的 「反 EVA 」脈絡,越強的 EVA 就越接近世界毀滅:即完全徹底失去現實感,或完全封閉自己——精神疾病。
13 所以父親和真嗣最後於意識世界作戰時,父親說:「這不是用武力 (might) 可以解決的問題」。這說明了殺掉父親不可能解決兒子的問題,但同時也是反諷的,對父親來說,殺掉兒子也不可能填補內心的空洞。以父親的角度來看,過去二十幾年的征途,是他對抗兒子的征途。
14 《終》更直白地回到了佛洛伊德的經典診症室:父親對真嗣莫名的厭惡,是源自作為零號宅男的他,老婆的世界不再只有他,還多了兒子,分薄了父親獲得的關注。回到 TV 版第一集,父親在初號機 (盛載了老婆的靈魂) 面前大肆批評兒子,不是因為他真心認為兒子一文不值,而是他在老婆死後,還在競爭老婆的關注,想要當面擠開作為競爭者的兒子。這也是父親不願長大的一面,是他作為「小孩」的一面,他無法接受「現實」——「世界不是繞著我轉」,老婆的世界不可能永遠只有他。
15 甚麼是長大?劇中「第二次衝擊」的真相是全世界政府一致守護的機密,越接近這個機密的人們便越「成熟」。比起村民和同學,能夠進入 Nerv 的少年們自然也更「長大」,但真嗣其實也是不明真相的群眾,他坐在 EVA 裡面但其實他連第二次衝擊、人類補完這些事情一無所知,因為「無明」,空有「生命衝動」,所以真嗣 / 青年總被擺佈。
16 父親等人自然又掌握更高的機密,所以他可以擺佈人,而不易被人擺佈,但成年人也可以迷失的,可以被自己的弱點擺佈,而「掌權者」稍一迷失時有能力製造更大規模的苦難。這裡雖然是對 EVA 的蓋棺總結,但也像故事上畫面上向今敏對「迷失幻想」探討努力的致敬。EVA 故事裡的「小孩 / 成年人」不是計算物理年齡,而是浮動流動的比例。小孩也可以表現出超齡的洞察力,也可以展現出成長,成年人也可以感情脆弱、懷著小孩一樣的心智暴走。
17 影集和電影都提到,EVA 的機甲不是機甲,而是用來束搏 EVA 避免暴走。當遇到重大危機時,只要駕駛員冒著肉身溶解風險去「放飛自我」,EVA 就可以擺脫裝甲展現更強大武力暫時解決危機,但每一次都沒有解決真正問題 (敵人繼續來襲),自己也付出重大代價。長期依賴 ego 硬幹的人,就會長不大,在劇中便化為駕駛員的凍齡設定。駕駛員長期泡在 EVA 裡面,就 14 年來都沒長大過,也就是說長期依賴幻想和腦補面對生活的人精神上長期沒長大。這玩笑和自我批判真惡毒。
18 EVA 故事的毀滅式大動作戲碼、最熱血沸騰的逆轉勝,都是由於駕駛員全心投入「幻想 LCL 」而爆發強大「同步率」達成,但這後來都被演繹為推遲成長的石頭,一次又一次絆倒我們。你越去對抗外界,外界就會越對抗你。「這不是可以用武力可以解決的問題。」碇真嗣在最後的戰鬥也是「反戰鬥」,沒有依賴暴走或者神化。 「長大」是認知到「世界不是繞著我轉」,自願穿上某種約束自我的裝甲。長大的課題無非是找到合身的裝甲,並且將它噴塗美觀,讓它爬滿蚤子。
19 《終》開首將真嗣的「退修場地」設定在同學冬二家中,經過 14 年,冬二已經成年,成家立室,這裡其實很巧妙。真嗣內疚和抑鬱是因為自己當初為左救條女,製造了世界末日 (而綾波零而慘被編劇「賜死」),但世界大致上都已 move on,要面對新的挑戰,一般人亦接受巨變並努力存活。真嗣以為差點世界末日好大件事,但每個人還是睇餸食飯繼續生活,繼續 move on,而冬二和老婆結婚,也是因為真嗣帶來的大災難促成。真嗣就算 (再) 為世界帶來災難,但他仍然不是世界的中心,事實上,沒有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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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上篇 超渡儀式——福音戰士新劇場版:終
0 劇透
1 《新.福音戰士劇場版:終》超渡了一個受困的少年,結局是「少年」成長為「大人」。這整套中的青老角色群像自然也互相對照而藕斷絲連。劇中角色的人生困境,大部份都可以追溯到創傷童年。
2 碇真嗣童年喪母,缺乏母愛,父親也不給父愛,不能成為兒子的 role model;明日香童年喪母,而且經歷比起真嗣驚嚇;美里童年喪父,所以她戀上了爸爸一樣的加持。這些人的童年問題最後用二十多年去治療——悲傷的人要用一生來治療其童年。
3 美里在劇初的功能是扮演性感大姊姊,是個二十到尾的成年人。她也擺出能幹、獨立、樂觀的模樣,跟軟弱、遲疑、悲觀的真嗣完全相反,儼然是一個合格的「社會人」。美里應該是愛真嗣的,但那不只是男女之情。美里透過愛護真嗣,去憐憫過去那個無助的自己。在二人做「同事」的過程中,美里那個脆弱的年幼的自己跑了出來。
4 本來她處理童年創傷的方法,是建立一個很 tough 的新人格來移情,這應該一直管用,直至真嗣闖入她的生活,這個棉羊一般的孩子召喚出她自己的脆弱一面。她發現自己一面堅強是強裝出來的,當她脆弱時,仍想去依靠「父親」。雖然美里作為劇中主角的前輩,本應成為少年少女向上提升的 role model,但她仍然深受童年創傷困擾,她在劇中亦因此可視為另一個孩子。
5 加持良治比起美里,又是另一個層次。加持是整個系列都穿插其中的角色,以「成人值」而言,加持的程度應該和後來出現的真希波一樣。在福音戰士的漫畫中,有交代加持在真嗣那個年紀因為「第二次衝擊」而失去父母,後來又「為世所迫」而導致弟弟、朋友們被政府軍隊槍殺,加持的長大是背負這些人的犧牲,繼續長大,以強大意志力和手段滲透 Nerv 和 Seele,希望解開「第二次衝擊」的真正真相。
6 因為有這個強大的心理誓約,加持在劇中基本上不會情緒失控,不會陷入抑鬱,他是純粹功能性的,為達目標,不惜犧牲一切包括自己。但這不代表他沒有感情,他只是跨過了,他早就明白世界不是繞著自己轉。在人類存亡的問題前,他將自己放在次要位置。這就是大人。
7 加持的挑通眼眉貫穿新舊版。他跟美里在一起時,可能已知道了她問題出在哪裡,因為他早已研究過美里的家世和身花。但他也懂得「時間」,未到那個階段,她不會想得明白,不會走得出來。
8 加持當然是愛著美里,所以即使結束關係,他仍然遠遠關注和暗中幫助她。可能加持看出美里事實上也是一個受困的孩子,所以他囑咐真嗣幫他守護美里。這一方面是指加持為了對抗 Seele 根本不能跟她在一起,也是說作為成年人的加持了解到自己跟對方處於成年人和孩子的隔絕時空。加持可以進入美里的身體,但同樣是孩子的真嗣卻可以進入她的內心。
9 舊版宇宙,明日香愛上了加持,主動除衫都試過,但加持拒絕了明日香,並不斷暗示真嗣比較好。加持明白自己是成年人,而明日香心理上只是個孩子。孩子都是急於證明自己長大的,明日香想跟「加持先生」在一起,只是想證明自己已經長大、證明自己可以告別這個痛苦的現狀。是不是加持並不是最重要。加持太老辣了,他看到明日香,想到的應該是美里。美里也是這個狀態撞入她懷中,而當時他沒有拒絕,還沉了船,但又無能力拯救。加持拒絕明日香,自然也是撫慰了那個製造了遺憾的年輕版加持。
10 甚麼是少年少女的心理,甚麼是成年人的心理,在戲中是這樣定義的:少女少女充滿生命衝動(生命),而成年人擁有謀略和經歷 (智慧)。成年人以錢、科技和謀略建立了「社會」,這個「社會」製造了 EVA,但成年人駕駛不了 EVA,就像劇中的主角雖然實際上是庵野秀明,但畫面上故事上要以一個少年來代替。
11 少年少女可以驅動 EVA,因為少年人比起成年人更接近生命的源頭,更接近那種潛意識的生命衝動,少年人的立場總是更激進、更強烈和更簡單。所以「童兵」一向是游擊隊愛好的兵種,因為成年人可以輕易用謀略擺佈滿懷衝動的年輕人。成年人的自我已經調和了,立場和思想變得複雜,他們沒有強大的生命驅力。在動畫和電影中EVA 變強的時候,都是駕駛員的立場和衝動到達頂點時,也就是每個人「發細路仔脾氣」的時候。
12 劇情繼續發展,觀眾會發現他們「放飛自我」都沒有好下場,而是成為陰謀組織達成「人類補完」毀滅世界的工具。明日香駕駛的 EVA 被肢解、真嗣的初號機觸發了更多人的滅絕。推動劇情的其中一條脈絡是這些人的 「AT 力場」如何展開,又如何被利用再反噬自身。站在《終》完成的 「反 EVA 」脈絡,越強的 EVA 就越接近世界毀滅:即完全徹底失去現實感,或完全封閉自己——精神疾病。
13 所以父親和真嗣最後於意識世界作戰時,父親說:「這不是用武力 (might) 可以解決的問題」。這說明了殺掉父親不可能解決兒子的問題,但同時也是反諷的,對父親來說,殺掉兒子也不可能填補內心的空洞。以父親的角度來看,過去二十幾年的征途,是他對抗兒子的征途。
14 《終》更直白地回到了佛洛伊德的經典診症室:父親對真嗣莫名的厭惡,是源自作為零號宅男的他,老婆的世界不再只有他,還多了兒子,分薄了父親獲得的關注。回到 TV 版第一集,父親在初號機 (盛載了老婆的靈魂) 面前大肆批評兒子,不是因為他真心認為兒子一文不值,而是他在老婆死後,還在競爭老婆的關注,想要當面擠開作為競爭者的兒子。這也是父親不願長大的一面,是他作為「小孩」的一面,他無法接受「現實」——「世界不是繞著我轉」,老婆的世界不可能永遠只有他。
15 甚麼是長大?劇中「第二次衝擊」的真相是全世界政府一致守護的機密,越接近這個機密的人們便越「成熟」。比起村民和同學,能夠進入 Nerv 的少年們自然也更「長大」,但真嗣其實也是不明真相的群眾,他坐在 EVA 裡面但其實他連第二次衝擊、人類補完這些事情一無所知,因為「無明」,空有「生命衝動」,所以真嗣 / 青年總被擺佈。
16 父親等人自然又掌握更高的機密,所以他可以擺佈人,而不易被人擺佈,但成年人也可以迷失的,可以被自己的弱點擺佈,而「掌權者」稍一迷失時有能力製造更大規模的苦難。這裡雖然是對 EVA 的蓋棺總結,但也像故事上畫面上向今敏對「迷失幻想」探討努力的致敬。EVA 故事裡的「小孩 / 成年人」不是計算物理年齡,而是浮動流動的比例。小孩也可以表現出超齡的洞察力,也可以展現出成長,成年人也可以感情脆弱、懷著小孩一樣的心智暴走。
17 影集和電影都提到,EVA 的機甲不是機甲,而是用來束搏 EVA 避免暴走。當遇到重大危機時,只要駕駛員冒著肉身溶解風險去「放飛自我」,EVA 就可以擺脫裝甲展現更強大武力暫時解決危機,但每一次都沒有解決真正問題 (敵人繼續來襲),自己也付出重大代價。長期依賴 ego 硬幹的人,就會長不大,在劇中便化為駕駛員的凍齡設定。駕駛員長期泡在 EVA 裡面,就 14 年來都沒長大過,也就是說長期依賴幻想和腦補面對生活的人精神上長期沒長大。這玩笑和自我批判真惡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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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終》開首將真嗣的「退修場地」設定在同學冬二家中,經過 14 年,冬二已經成年,成家立室,這裡其實很巧妙。真嗣內疚和抑鬱是因為自己當初為左救條女,製造了世界末日 (而綾波零而慘被編劇「賜死」),但世界大致上都已 move on,要面對新的挑戰,一般人亦接受巨變並努力存活。真嗣以為差點世界末日好大件事,但每個人還是睇餸食飯繼續生活,繼續 move on,而冬二和老婆結婚,也是因為真嗣帶來的大災難促成。真嗣就算 (再) 為世界帶來災難,但他仍然不是世界的中心,事實上,沒有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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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旅日作家獲芥川獎
7月14日,日本文學最高榮譽的芥川龍之芥文學獎宣布:最新得獎者有兩人,一是日本仙台市出身、41歲的石澤麻依;另一位是台灣旅日作家、32歲的李琴峰,她以小說《彼岸花盛開之島》獲獎。李琴峰在台灣讀完大學才去日本留學,母語是中文,她以非母語的日文寫文學作品,而取得這個最高文學獎,實在很了不起。此外,她已有兩本日文小說由她自己譯寫成中文在台灣出版,分別是2017年獲日本群像新人文學獎的《獨舞》,和2019年入圍芥川獎的小說《倒數五秒月牙》。中文讀者直接讀她用中文書寫,比由他人翻譯會更好。
日本的文學獎,與香港、台灣的不同。香港較為人知的只有青年文學獎,台灣的文學獎較多,每個獎都分小說、新詩、散文等組別,獲獎之後也不見得可以寫專欄,出書,當作家。日本的文學獎得獎作品的體裁只限小說,一些著名文學獎不是公開徵稿,而是只要寫作者在雜誌或書籍上發表新作品,便會自動列入評選名單,然後評判再從中挑選。通常選出的得獎作品只是一篇,最多兩篇。獲獎作者基本上已獲得雜誌或出版社取用他稿件的機會,可以說已經出道,當以寫作為生的作家了。
日本各文學獎中,以創辦《文藝春秋》雜誌的日本小說家菊池寬在1935年設立的芥川龍之芥獎和直木三十五獎的歷史最悠久和公信力最佳。芥川獎是頒發給「典雅小說(雅文學)」新人作家的一個獎項,直木獎是頒發給通俗小說作家的獎項。
日本許多名作家,都因獲芥川獎而成名,如獲諾貝爾文學獎的大江健三郎。
為什麼日語學得這麼好?
李琴峰不是第一個用非母語的日文寫小說而獲芥川獎的作家,在2008年,出生於哈爾濱到日本留學並已經歸化日籍的楊逸,憑小說《浸著時光的早晨》獲當年的芥川獎,故事講述1980年代一個青年在中國20年轉型期中的經歷。但這本書沒有被翻譯成中文出版。楊逸也未見有其他著作繼續問世。
用日文寫作的台灣人,之前還有作家東山彰良,以小說《流》獲直木賞,他原名王震緒,家族移居日本,自幼在日本長大,並改了日本名,及繼續發表作品。
李琴峰至今未入籍日本。她1989年生於台灣,15歲開始自習日文,並創作中文小說。她大學時雙主修日文系與中文系, 2013年赴日就讀早稻田大學日語科碩士課程。畢業後做了三年上班族,現在是專業作家。
為什麼會想學日語?她說:其實沒什麼契機。15歲的某天,不知為何突然有個念頭,「不然來學個日語吧」,從此開啟了日語學習之路。她說,剛開始只是某種沒來由的念頭,但學了以後,便為日文之美所迷惑,從此欲罷不能。
日語之美在哪裡?她說,首先是文字,日文字夾雜漢字與假名,密度不均看來像是某種斑點花紋,這就有一種美感,彷彿是漢字的花瓣點綴在平假名的樹梢上,風一吹過,櫻瓣紛紛飄落。
接著是音韻,日語的音節基本上是「子音+母音」的組合,極富節奏與韻律感,使人不由得想出聲朗誦。
問李琴峰為何能把日語學得這麼好,她說,「因為我愛上日語了」。
《彼岸花盛開之島》
母語是中文,又愛上日語的李琴峰,在獲獎小說《彼岸花盛開之島》中,把中文、日文、台語,還有某些琉球語混合在一起,創造出一種新的語言。她知道在宜蘭的原住民中,有一種和日語混合而成的語言,於是她就做個語言實驗,把3種語言混合使用,這是個新嘗試。
有評審認為《彼岸花盛開之島》這小說的內容融入多種語言做安排,突顯日語是在變化的,因此得芥川獎對日本文學的意義很大。這可能是評審給李琴峰得獎的原因之一。
「彼岸花盛開之島」描寫一名漂流到彼岸花盛開的島嶼海邊、失去記憶的少女宇實(umi)來到陌生的島嶼,接觸島上人們的生活文化,島民操的語言是相當獨特的「日本(nihon)語」,但另外有一種稱為「女語」的語言,只有上了年紀的女性才能學習,作為歷史傳承之用。
這座島嶼只有女性才能傳承歷史,擔任所謂的島嶼領導人,領導人稱為noro,暫譯為「祝女」(祝福的祝),最高領導人是大noro,大祝女。故事寫到,大祝女下令宇實要與同齡的游娜(yona)一同成為祝女。和宇實、游娜同齡的男孩拓慈(tatsu),不得學習女語,但他偷偷地學習,女語學得比游娜還好。拓慈不懂為何男生不得學女語、無法當祝女。宇實與游娜承諾拓慈,倆人若當上祝女就改變男生不能當祝女的規則,並承諾也會教導拓慈歷史。
為何島上男性無法當領導人、沒有權力?這是作者幻想的烏托邦,它要突破人類自農耕社會以來的男權社會。但烏托邦也不是完美的世界。這座島嶼有光明面,也有陰影的一面。
彼岸花的雙重隱喻
《彼岸花盛開之島》想寫的是對人類歷史的一種反思。
作者李琴峰認為,幾千年來,透過男人的視野、男人的文字書寫的所謂歷史,其實都是經過男性視點解釋的東西,即使是性別較平等的現在,大家習以為常的思維、邏輯、科學乃至政治體制、意識形態都是男人建構出來的。
於是她思考,有沒有可能跳脫歷史脈絡,幻想出完全不同的一個世界,由女性的邏輯、由女性司掌的世界。
烏托邦是西洋的概念,若以中國的概念來講,就是桃花源。因此她構思,有沒有可能在日本幻想出一個桃花源。她讀了琉球的神話,神話中有一個位於海洋彼端的神仙居住的樂園。她將這神話引用到小說中。
烏托邦是人類幻想出來、不可能存在的。對某些人而言,烏托邦可能是理想,但對另外某些人而言,不見得是理想。
書名《彼岸花盛開之島》,彼岸花是植物「石蒜」的別名,它可以作麻醉劑,也可以在加工後變成毒品,因此是雙重隱喻。同樣的道理,這座島嶼有光明面,也有其陰暗的一面,將男性排除在宗教、政治體制這一點就是陰暗面。
她說:「歷史不可能完美、人類所建構出的社會制度也不可能完美,包括我們現在生活的這個世界都不斷地在尋求改善或變革的契機,這座島嶼也走在變革的路上,雖然現在不那麼完美。」
這小說結局是光明的或灰暗的?她說,由讀者自由想像這座島嶼未來會是什麼樣子。
李琴峰的小說都貫穿著「逃離」的主題。《彼岸花盛開之島》是幻想可以逃往的不太完美的理想之國。
逃離與理想國
李琴峰在2019年的一篇文章中說,在她十幾歲到二十前半段,「在台灣承受過許多不同種類的暴力,度過許多與世界孤絕的黑暗夜晚,忍受毫無道理被強加於身的生之形式,──當二十前半那尚未成熟的我為了逃離而來到日本,終於獲得那一點點自由的空氣時,天曉得我受到了多大的救贖。」但在日本,雖然「窺見過人類的溫暖光輝,也曾承受過令人憤怒甚而落淚的歧視」。
李琴峰談到在日本租房子,儘管有永久居留權,儘管日語流利,但仍然多次被謝絕入住──就因為她仍是外國籍。管理房產的不動產公司規定,日本人的保證公司費用為房租的50%,而外國人則是100%。
在她2017年獲獎的《獨舞》中,主角趙紀惠為了擺脫舊日傷痕,從台灣前來日本,卻仍無法從「自己」逃離,於是便決心從人生舞台逃離,嘗試死亡的跳躍。趙紀惠說:「出生並非出於自身意志,是遭人強加之事實。若人類註定無法對抗生之荒謬,那麼選擇從生命逃避的權利,總該是天賦的。」
在2019年的小說《倒數五秒月牙》裡,在日本工作的台灣女子林妤梅,以及在台灣工作並結婚的日本女子淺羽實櫻,曾是研究所時期的好友,卻有著說不出來的同性情感。研究所畢業後兩人分隔汪洋,彼此的生活都發生了變化。五年之後,兩人終於在東京久別重逢,共度漫長而又短暫的一天。
逃離與留下,都需要勇氣,因為都要面對不同的問題。於是,在《彼岸花盛開之島》,李琴峰就夢想有一個世界,能夠接受人的不同屬性,卻不為其定義,這樣人類才能回歸單純的存在,並獲得些許自由。
https://podcast.rthk.hk/podcast/item.php?pid=23&eid=185633&year=2021&list=1&lang=zh-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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